腊肉?辣肉!

不知谁家这么晚了还在炒青椒肉丝,整个楼道里都是香的。

想起儿时某年仲夏,我在家耍赖说要吃『腊肉』。我们家老太太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说:六月天哪里来的腊肉给你吃。我坚持要吃,老太太只好抛出额娘来镇压我。

额娘瞅我一眼,淡淡地说:这个季节没有腊肉。我不依不饶:昨天明明吃过了!我要吃我要吃我就是要吃!

额娘哭笑不得:昨天也没有腊肉,你做梦吃了吗。我说:有的有的!辣!椒!炒!肉!我昨天明明吃了!

全屋的人都笑倒过去。

十八年。

武钢六中和三中的中间有家湖南米粉馆,97年开的,虽说名字叫湖南米粉馆,老板娘却是道地的武汉人。那年我读初三。还依稀记得素粉两块五牛肉粉七块五,在当年也算奢侈得很,和朋友们去吃每次都点素粉,偶尔吃一次牛肉粉都开心得不得了。后来就算去三中读高中已经不再顺路,还是常跑回去吃。 前几天早上送额娘回青山办事,她问我吃什么过早,我说去旁边的三弓路吃米粉,她问我:你记不记得你读书时常去的那家米粉馆?还开着在呢,想去吃吗?我讶异之余理智地拒绝了。过早而已,又不顺路。 今天跑去看大白,从电影院出来,堵车堵着堵着都快到家了,不知怎么特别想念那点鲜辣。又调头往青山开。

那边的路早已重修了,门面倒还是老样子。进门的柜台拆了,全换成桌子,店里亮堂多了,不再是那几盏昏黄的灯泡。老板娘在里间忙活,我进去点了粉,她仔细问了口味,我问她先付钱吗,她手一挥说:那有什么,先去坐吧。不一会儿她出来和几桌常客打了招呼,麻利地给我端了粉出来。米粉还是那个味儿,她的孙女儿却已经满地跑了。吃完跟她拉了会儿家常。结帐,也不过涨到十二块。

十八年。说长也长,长得像眼角的皱纹,说短也短,短得像快放的电影。可总有些人与事是不会变的,就像冬夜里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不言不语,给你安慰。

无题。

最近额娘遇见老同学、老同事时常常说起一件格格小时候的事。额娘每每说起这件事,总是眼眶泛红。每次格格说,别提这件事了,她却老是忍不住说起来。

因为额娘年轻的时候在政府机关工作,是典型工作狂,快30岁才生下格格,怀孕的时候还在自学,格格出生以后她还在参加考试。生完格格以后她的工作越来越忙,所以格格老是见不着娘。

格格两三岁就被送到离家不远的幼儿园入全托,每天四点半放学,格格总是最后一个被接走。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BB机,家里连电话都没有,最夸张的一次,班主任老师实在等不下去,把格格交到门卫那边。格格和门卫的阿姨从天亮等到天黑,到晚上七点半额娘才来接我,因为部里面开会。

后来有次老师带大家玩,问大家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工作,问到格格的时候,格格毫不犹豫地说:我长大了要当工人。

老师很奇怪,反问道:为什么想当工人呢?

格格理直气壮地说:工人可以早点下班接孩子。

其实不过是童言无忌,谁知道成了额娘的心病。其实说什么亏欠,都没有必要,格格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些事。如果不是童年那些孤单的日子,我又怎么能学会自娱自乐,怎么会养成读书的习惯,怎么能笑着享受寂寞,怎么会长成今天的自己。这么说,童年的自由让我获益良多呢,额娘还有什么好悲哀。

旧事

  关于这件事是怎样开始,我已不得而知。似乎长久以来,一碰到这样与童年有关的事与人,大脑的皮层就伸展出柔软而敏感的触角,开始自动过滤与清洗。所以要在还有一丝记忆的时候,把它记下来。

  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呢?大约是w在初中的Q群里发了一张大头照片,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是谁。照片里的人很瘦,眼神深邃,侧着脑袋,但明显不是w本人。在我的追问下,他说是x,然后我被华丽丽地震撼了——竟是我们初中班长大人,做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同桌的——本人,竟然没有认出他来。为什么呢?为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现在大瘦了!!大瘦啊!!神啊……要知道初中的时候他的体重基本等于两个当时的我啊(请允许我为当时这两个字默哀几分钟……)。后来w又发了一张大点的照片,里面的x穿着黑呢大衣,戴着黑色圆框眼镜,还是微微侧着头,倔强又不屑地抿着嘴角看住镜头。背景大约是德国的秋天,很漂亮,果然很有童话的感觉。

  于是单独开了窗口和w聊天,后来又从Q上转移阵地进了MSN。然后,作为我另一个同桌的w,毫不留情地开始数落我初中的糗事。比如和某人吵架,哭了一场;又比如和谁谁谁传绯闻,被x告到老师那里去了。小JoJo大囧,告诉他,啊,我全都不记得了。囧rz……然后他开始哀号:“为什么我的记性这么好……”可见,若回忆长久不愿被触碰,便失去了在时间揣摩之下变得烂熟于心的机会。久而久之,十分淡薄。

  这次回来,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旧同学,真正约出来见面的只有老钟一人。电话的时候他问,你变了多少?不会像谁谁谁一样,胖得都认不出你了吧。我说,我胖了一点,但还没胖到认不出来的地步。后来,离开武汉的前两天,我发短信给他说:“我要出长差,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我约了雯,一起吃顿饭吧。”

  结果后来雯有事没去。然后我和老钟很简约的找了家小馆子喝汤。我说,你一点也没变;他说,你才一点也没变。然后我们都笑了。也许因为是我惯于沉默,所以他说了很多,许多关于他和他老婆的,也有许多关于旧同学的八卦:谁和谁要结婚了,谁嫁了个很老的男人,谁胖成了两个自己那么多,谁瘦得只剩一半的自己,谁交了一个怎样的女朋友,谁谁的老婆长得挺漂亮儿子也生了……其实这样的话题于我而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所以现在即使我努力回忆,也只能用谁谁谁来代替所有的名字,因为只有少数几个是我能记住的。

  但是,有句话是我需要说但一直没说的:老钟,你永远是我拐子。哈哈。

朝花夕拾

  工作以后才有时间系统而完整的回忆整个荒芜的童年与少年。

  站在心的角落查看那个无知而愚蠢的自己。一遍一遍看她怎样从一个现在的我最不喜爱的角色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一直为自己从未是一个惹人喜爱的女子而感到遗憾。童年时太过沉默胆怯。少年时太过自恋张扬。而现在,现在无非是沉默而刻薄的普通女子。难以喜欢一个人,对于初次见面者总抱以怀疑态度。极度难以被讨好,并喜欢摆出恶劣的姿态让人为难。

  一直试图追寻我是如何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失落,如何欢喜,如何决意与自己的过去与历史再见,又如何得来的勇气一次一次重新开始。

  我想这与我遇见的人,做过的事有很大关系。

   所以从今天起开了这个新类别。大面积回忆,小范围记录。从小写起,只记录一些也许永远不会与我有任何瓜葛的过客,所以那些没有被记录在案的大家,请不要误解。那只是因为我还未与你们分开。

  这些文字仅作为我回忆的一部分被记录,真实与否其实我自己也无从得知,也许仅仅是因为回忆的次数太多而被扭曲的幻觉。然而真相或幻觉都好,他们只是从我脑子里被剥离的碎片,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肯定或否定。

  回忆仅作为回忆存在,所以十分安全。至于现在,不要问,我不会答,亦不想答。因为现在的变数太多,无论有多么坚强的信念,对于现在始终心怀恐惧。只希望你们知道,我过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