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旧。

在OU读书时学校附近有家中餐馆叫美华,只做快餐和盖饭。平时放学总去吃他家的tofu chicken on rice,极为钟爱,从来不改。

附近的泰国学生有句名言:有钱吃美华,没钱吃鲍鱼。是的,通常到了年底哪国的学生们都是一般穷困潦倒。那帮没事热衷于聚在一起抽叶子的泰国人,有钱时也去吃美华,一没钱了就开车去很远的海滩挖鲍鱼度日。

回国这么多年往事都慢慢淡忘了。

去年在家楼下的某家餐馆吃了道『豆花牛肉』,总觉得特别欢喜,从此时不时会去他家端菜,总是要点这道菜的。可惜今年多半是换了大厨,味道全然变了。

失眠时不由自主回想起许多不堪回首的鸡零狗碎,就在那么一瞬间想起了美华。

突然惊觉我这么爱吃楼下的豆花牛肉,只怕跟当初美华的各种豆腐盖饭脱不开干系。

想来那味道确有几分相似,但其实吃了这么多次,我脑海里未有哪怕一次浮现过美华。

但显然,我的味蕾依然记得。

腊肉?辣肉!

不知谁家这么晚了还在炒青椒肉丝,整个楼道里都是香的。

想起儿时某年仲夏,我在家耍赖说要吃『腊肉』。我们家老太太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说:六月天哪里来的腊肉给你吃。我坚持要吃,老太太只好抛出额娘来镇压我。

额娘瞅我一眼,淡淡地说:这个季节没有腊肉。我不依不饶:昨天明明吃过了!我要吃我要吃我就是要吃!

额娘哭笑不得:昨天也没有腊肉,你做梦吃了吗。我说:有的有的!辣!椒!炒!肉!我昨天明明吃了!

全屋的人都笑倒过去。

十八年。

武钢六中和三中的中间有家湖南米粉馆,97年开的,虽说名字叫湖南米粉馆,老板娘却是道地的武汉人。那年我读初三。还依稀记得素粉两块五牛肉粉七块五,在当年也算奢侈得很,和朋友们去吃每次都点素粉,偶尔吃一次牛肉粉都开心得不得了。后来就算去三中读高中已经不再顺路,还是常跑回去吃。 前几天早上送额娘回青山办事,她问我吃什么过早,我说去旁边的三弓路吃米粉,她问我:你记不记得你读书时常去的那家米粉馆?还开着在呢,想去吃吗?我讶异之余理智地拒绝了。过早而已,又不顺路。 今天跑去看大白,从电影院出来,堵车堵着堵着都快到家了,不知怎么特别想念那点鲜辣。又调头往青山开。

那边的路早已重修了,门面倒还是老样子。进门的柜台拆了,全换成桌子,店里亮堂多了,不再是那几盏昏黄的灯泡。老板娘在里间忙活,我进去点了粉,她仔细问了口味,我问她先付钱吗,她手一挥说:那有什么,先去坐吧。不一会儿她出来和几桌常客打了招呼,麻利地给我端了粉出来。米粉还是那个味儿,她的孙女儿却已经满地跑了。吃完跟她拉了会儿家常。结帐,也不过涨到十二块。

十八年。说长也长,长得像眼角的皱纹,说短也短,短得像快放的电影。可总有些人与事是不会变的,就像冬夜里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粉,不言不语,给你安慰。

无题。

最近额娘遇见老同学、老同事时常常说起一件格格小时候的事。额娘每每说起这件事,总是眼眶泛红。每次格格说,别提这件事了,她却老是忍不住说起来。

因为额娘年轻的时候在政府机关工作,是典型工作狂,快30岁才生下格格,怀孕的时候还在自学,格格出生以后她还在参加考试。生完格格以后她的工作越来越忙,所以格格老是见不着娘。

格格两三岁就被送到离家不远的幼儿园入全托,每天四点半放学,格格总是最后一个被接走。那时候没有手机也没有BB机,家里连电话都没有,最夸张的一次,班主任老师实在等不下去,把格格交到门卫那边。格格和门卫的阿姨从天亮等到天黑,到晚上七点半额娘才来接我,因为部里面开会。

后来有次老师带大家玩,问大家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工作,问到格格的时候,格格毫不犹豫地说:我长大了要当工人。

老师很奇怪,反问道:为什么想当工人呢?

格格理直气壮地说:工人可以早点下班接孩子。

其实不过是童言无忌,谁知道成了额娘的心病。其实说什么亏欠,都没有必要,格格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些事。如果不是童年那些孤单的日子,我又怎么能学会自娱自乐,怎么会养成读书的习惯,怎么能笑着享受寂寞,怎么会长成今天的自己。这么说,童年的自由让我获益良多呢,额娘还有什么好悲哀。

旧事

  关于这件事是怎样开始,我已不得而知。似乎长久以来,一碰到这样与童年有关的事与人,大脑的皮层就伸展出柔软而敏感的触角,开始自动过滤与清洗。所以要在还有一丝记忆的时候,把它记下来。

  究竟是怎样开始的呢?大约是w在初中的Q群里发了一张大头照片,问有没有人知道这是谁。照片里的人很瘦,眼神深邃,侧着脑袋,但明显不是w本人。在我的追问下,他说是x,然后我被华丽丽地震撼了——竟是我们初中班长大人,做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同桌的——本人,竟然没有认出他来。为什么呢?为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现在大瘦了!!大瘦啊!!神啊……要知道初中的时候他的体重基本等于两个当时的我啊(请允许我为当时这两个字默哀几分钟……)。后来w又发了一张大点的照片,里面的x穿着黑呢大衣,戴着黑色圆框眼镜,还是微微侧着头,倔强又不屑地抿着嘴角看住镜头。背景大约是德国的秋天,很漂亮,果然很有童话的感觉。

  于是单独开了窗口和w聊天,后来又从Q上转移阵地进了MSN。然后,作为我另一个同桌的w,毫不留情地开始数落我初中的糗事。比如和某人吵架,哭了一场;又比如和谁谁谁传绯闻,被x告到老师那里去了。小JoJo大囧,告诉他,啊,我全都不记得了。囧rz……然后他开始哀号:“为什么我的记性这么好……”可见,若回忆长久不愿被触碰,便失去了在时间揣摩之下变得烂熟于心的机会。久而久之,十分淡薄。

  这次回来,从小学到高中所有的旧同学,真正约出来见面的只有老钟一人。电话的时候他问,你变了多少?不会像谁谁谁一样,胖得都认不出你了吧。我说,我胖了一点,但还没胖到认不出来的地步。后来,离开武汉的前两天,我发短信给他说:“我要出长差,一时半会儿不回来。我约了雯,一起吃顿饭吧。”

  结果后来雯有事没去。然后我和老钟很简约的找了家小馆子喝汤。我说,你一点也没变;他说,你才一点也没变。然后我们都笑了。也许因为是我惯于沉默,所以他说了很多,许多关于他和他老婆的,也有许多关于旧同学的八卦:谁和谁要结婚了,谁嫁了个很老的男人,谁胖成了两个自己那么多,谁瘦得只剩一半的自己,谁交了一个怎样的女朋友,谁谁的老婆长得挺漂亮儿子也生了……其实这样的话题于我而言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所以现在即使我努力回忆,也只能用谁谁谁来代替所有的名字,因为只有少数几个是我能记住的。

  但是,有句话是我需要说但一直没说的:老钟,你永远是我拐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