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有云

  醒来的时候,有一小片阳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筛进房间,落在枕边一小块空白的角落里。
  瞪着七百度近视的双眼,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小片阳光,如此剌眼。

  倚在洗手间窄窄的墙边不能呼吸的我,用发软的双腿用力撑住身体。陷入暂时性的失聪失明是意料中的事情,入眼的最后一样东西是门上紧紧闩着的插销。
  墙上小小的气窗里灌进大片阴凉的风,抚在手臂的皮肤上,转一圈溜走了。有大片大片爬山虎翻涌的画面飞过脑海。地板变成了柔软的棉花。
  头撞在墙上已然没有知觉,搭在洗衣机旁的左手感觉到那机械的振动,入耳的却不是喧嚣的轰鸣。心头突然一片澄明,呵,这艰涩的生活终究是要到止为止了吧。
  再有意识已不知是什么时候。
  从未觉得就在隔壁的房间原来如此遥远。
  天还是微微亮着,合衣倒在冰凉的床上。扯过被子。
  窗帘没有拉紧,露出一小片裸露的湛蓝天空。时间仿佛从指间哗啦哗啦地流了过去,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一刻心似枯井,只能微微苦笑:就这样死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吧,有谁会知道呢?待他人发现我不再出现的时候,我早已化为一缕孤魂游走世间,抑或饮过忘川之水不再记得这微寒的淡薄一生。

  伸出苍白的手想捉住那星星点点的阳光,终究是握不住的。掌背上的皮肤没有血色,青白的血管微微凸起。那缕光线像个第一次“离家出走”的顽皮孩子,在我的房间里蹦来蹦去。转眼间失去了踪影。
  忘了这已经是这几年里的第几次了,每一次晕倒总有末日之感。但上苍到底没有遂了我的心愿,终还是一次又一次顺利地活了过来。
  拉开客厅里的玻璃大门,早晨还依然凉爽的微风吹来撩起了窗帘,阳光轻巧地落到地上,生根发芽。空气里隐隐浮着一缕夏天的味道。那好象是一种来源于记忆的气味,从陈年的往事里挣扎出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一溜烟地钻进脑海。这样一个刚刚从昏厥里摆脱出来的明媚早晨,是如此漫不经心而又一击即中地接近了我所向往的安逸日子。
  路上有几个女孩结伴经过,身着夏装,健康紧致的皮肤就那样裸露在初夏强烈地阳光下。笑闹着远去的身影让人无比羡慕。
  一阵凉风袭来,吹得人遍体凉意。即使站在猛烈的阳光下,我依然无法让自己觉得温暖。转身进屋扯出刚收起来的御冬外套,却不知从哪个角落飘出一张纸笺,上面是我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随手抄来的两句白石的词:“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不禁扯扯嘴角笑了起来。白石那么多词偏偏都有意无意地为着怀念这么同一个女子。偏偏这首是如此的深得人心,单单是“无人管”三个字便道尽了对心上人的怜爱。让人不能不叹,有人疼固然是好的,有人可以疼未尝不是一种更好。
  但其实,我并不奢求那更好的,只要好就足够了。大笑。

  趁着室友们都未起床的闲时,我拖出床上久不见阳光的被子,拉进茂盛地太阳底下。将被子翻了个面,露出蓝白相间的浅色的内里,成了头上天空的一面镜子,甚至连点点的浮云都不缺少。幻想晚上盖着阳光睡去的快乐。干脆洗了床单拿去陪它。
  洗衣机翁翁地响起来,这次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突然想起前一天傍晚,晕倒时头上挨的那一下重击,不知现在是否已经有点脑震荡了。若是放在平时,定是疼得呲牙咧嘴,可当时竟没觉得有任何疼痛。
  从小老师就说过了“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既然因为血糖过低而晕倒,那么就好好补补好了。于是煮了大碗的汤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倒空了半瓶辣椒酱。热呼呼地狼吞虎咽一阵,满足了那颗长期空虚的胃,额上浮起一层薄汗,脸上的肌肤也红润起来了。

  每每从昏厥中醒来总是特别伤感,觉得独自一人这样晕在家里实在另人恐惧。明知道贫血并不是大病,这样写些字来顾影自怜实在有失体统。可还是免不了的特别心疼自己一下。笑。
  也许多年之后,我的回忆里只剩下些温暖愉快的片段。我不再记得那天墙壁上冰冷的瓷砖,不再记得左手的那一片麻木,不再记得微风吹过时脑子里翻涌的爬山虎,甚至不再记得我曾独自一人这样晕倒在洗手间阴湿的地板上。但我不会忘记在我房间里跳舞的那缕阳光,不会忘记那群快乐的女孩子,不会忘记本来就属于回忆的那种夏天的味道,更不会忘记这个微蓝有云的明媚晴天。对这不经意间探出头来的那一点小小的自怜情结也终究会释然了。也许到那时我可以笑着说,那个时候的我,是多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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